星影流年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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得知王源要结婚了的那一刻，王俊凯一时没有反应过来，视线凝滞在手机屏幕上那短短的两行，忘记了怎么眨眼。

 

终于消化了超出预料的信息量后，他稍作回想，才意识到王源跟他的现任女友已经交往五年了，决定结婚也属于正常发展。可能在别人眼里，这场婚姻是迟早的事，只是自己对他的感情生活知之甚少。

 

王俊凯不是不关心王源。

 

相反，他在其他方面大概是这世上最关心王源的人之一。唯独感情方面的事，始终不闻不问。

 

当年王源第一次交女朋友的时候，曾经在王俊凯耳边不知疲倦地念念叨叨，给他看那个女孩各种各样的照片，讲他们之间各种各样的事，好像永远都不会厌倦。

 

然而王俊凯始终提不起兴趣。他像在自己的神经中枢里编写了一道特定程序，对各种关于王源女友的话题反应冷淡。

 

那个时候王源已经二十几岁了，但在王俊凯看来，他有时还只是个小孩。没有他这个大哥在身边的时候连自己的事都照顾不好，居然还要掺和另一个人的人生。

 

女朋友这种东西，跟王源实在太不搭调了。

 

可能是王俊凯的冷淡态度终于让王源觉得自讨没趣，又或许他隐约产生了王俊凯不喜欢自己女朋友的认知，总之后来在王俊凯面前，王源一直刻意避免这个话题。再后来渐渐成为了习惯，不刻意回避也想不起来提。

 

王俊凯乐得如此，屏蔽了这个无聊的关键词以后好像什么都没有改变，反而一切都更接近于他熟悉的样子。

 

后来王源换过两次女朋友，王俊凯对此同样漠不关心。但是每次王源换女友的时候，他有一种感觉，在心湖隐约泛起愉悦的波纹，像是什么偏执的己见得到了证明，关于短暂多变与恒定不变的认识。

 

如今那种曾经令他无比自信的认识被打破，让他意识到原本属于短暂多变的事物也可以因为某个决定，一夕之间变得长久。

 

 

 

王俊凯坐下来，将整个背部贴在扶手椅上，伸手抓过刚刚被丢到一旁的手机，按下home键划开锁屏。屏幕画面自动切换到之前预览的信息上面：

 

——亲爱的大哥，你小弟我要结婚了。来做我的伴郎吧。

 

两个句号前的内容，哪一条都让人无法忽视。

 

王俊凯想，王源是理所当然会选自己做他的伴郎的。除了他，谁能照顾他一切周全到最后一秒，直到把他的手交给另一个人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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婚礼前一个月，王源拉王俊凯陪他去挑结婚穿的礼服拍婚纱照。

 

准新娘和自己的闺蜜在隔壁试婚纱。王俊凯坐在这件偌大的房间里，看着王源不断从更衣室里进进出出，换上一套又一套不同风格的礼服，然后不断地问着他这件怎么样。

 

“挺好的。”

 

“拜托你有点诚意好不好，每一套都说挺好你真有走心？”

 

“我推掉工作陪你来你还那么多意见。”

 

“我不就是为了让你帮忙拿点注意啊，你倒是给个意见嘛。”

 

王俊凯抬头扫了一圈散落在房间各个位置的礼服套装，最后目光停留在一套离自己比较近的白色款式上面。

 

“就这套吧，白色比较适合你。”他伸手拿起那套礼服，站起身走到王源面前递给他。

 

王源仔细地瞧了瞧王俊凯拿的那套，脸上流露出满意的表情，进更衣室里把那套又试了一遍。

 

他穿好那身白色西装站在镜子前左右照了照。

 

王俊凯看着他，纤长的背影比少年时挺拔了不少，宽阔的肩膀一如既往的架衣服。他转过半边身体，侧脸的线条褪去了当年的稚气，更加清晰流畅，微笑时，眼角溢出细腻的流光。

 

好像有很多东西都改变了，也有很多一直没变。

 

王俊凯朝王源走过去，跟他相对而立。

 

“你眼光不错，我就决定选这身了。”王源一边低头整理着自己的袖口一边说着。

 

王俊凯嘴角牵起一个微小的弧度，伸手解开王源脖子上被他系得毫无章法的领带。

 

“你平时就这么系领带？我记得你每次上节目的时候好像不是这样出场的。”

 

王源愣了一下，这才低下头去关注被自己无视的细节。

 

“平时……有造型师和助理嘛，没事。”

 

王俊凯抬眼短暂而轻浅地瞥了他一眼，熟练地将手中的领带交叠穿插，神情专注而沉静。

 

这么多年过去，他已经不会像十几岁的时候那样，不厌其烦地吐槽王源某些不靠谱的生活细节。他只是安静地帮他打好不规整的领带，想着这是不是最后一次他这样管他的闲事。想着不久的以后，为他系领带的那双手是不是更加细腻而温柔。

 

 

 

帮王源挑好礼服后王俊凯就准备起身回公司，王源惊讶地问他怎么这么急着走，等会儿不一起吃晚饭吗。王俊凯笑笑，说不了我还有事，王源也只好不再勉强。

 

临走前王俊凯拍了拍王源的肩膀，说以后要是有人欺负你让你受委屈就来找大哥。

 

他本是下意识地随口一说，却让王源傻了眼。

 

“王俊凯你是不是老糊涂了，人家女孩子怎么会欺负我……”

 

王俊凯这才意识到自己这话的确有点说反了。

 

一般情况下，他应该跟他说“小子以后对老婆好点，别让人家女孩子受欺负受委屈。”

 

这才是一个大哥应该对自己要结婚的兄弟说的话，可是他从来不觉得王源会欺负任何人，只担心这世上有人对他不好。

 

王源平时在圈里是出了名的人缘好，不管前辈还是后辈都对他颇为照顾和尊敬。他性格好，长得又讨人喜欢，一路走来很少在人际交往方面碰壁。王俊凯明明知道这些，却不由自主地杞人忧天。

 

他有些尴尬地笑笑，也没再说什么，对王源挥手作别，独自走进一片夜色之中。晚上的风吹在身上有点凉，王俊凯模模糊糊地想，其实自己的担心也不无道理，太善良了就容易被人利用，总归还是谨慎点好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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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俊凯是很难形容王源的。

 

他在他生命里出现得太早，在他心里待得又太久。

 

时至今日他已遗忘太多的细节，唯独开始的一切最为清晰。在他还什么都不太懂的年纪，偶然间发现了梦想的枝桠，他把它埋进土里，渴望它生根发芽。可是没过多久，曾经和他一起栽种梦想的人全都走了。他一个人在孤独里挣扎，独自面对所有的日晒和雨淋。

 

那个时候是不是真的想过放弃？

 

我记不清了，我只记得当时我付出的一切没有得到这个世界想象中的回报，它只还了我一个你。

 

 

 

组合解散各自单飞以后，王俊凯还是经常和王源合作，偶尔的合唱引发当年那些老粉的旧时情怀。

 

在某次参加的一个访谈节目里，主持人问王俊凯：

 

“王源对你来说是怎样的存在呢？曾经相互扶持荣辱与共的队友？跟自己最合拍的音乐搭档？一辈子的好兄弟？”

 

王俊凯当时思考了良久，好像在反复咀嚼这几个短语，又似乎根本没有将它们纳入考虑。

 

最后他看向摄像机的镜头，平淡地说了一句：“王源对我来说，就是王源啊。”

 

仿佛回避和敷衍般的语气，眼神里却填满了笃定。

 

那时他想起他们第一次上快本的时候合唱蒲公英的约定，因为改了一句歌词，引得粉丝们在网上讨论他们之间到底是友情还是爱情。

 

现在的王俊凯觉得这样的问题实在是太过单调了，友情还是爱情，终究也不过就两种感情。如果一个人在你的生命里站在各种感情交汇点的位置，那他就只是他自己了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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婚礼当天，王俊凯打点好作为伴郎的一切事宜后，还有一个小时左右典礼才正式开始。于是他坐下来和同样早到来帮忙的千玺聊天。

 

千玺这些年来的变化不大，舞跳得越来越好了，性格还是和原来一样温和，面对记者和闪光灯的时候已经变得成熟而自信。

 

现在他们三个平时都在北京，时常见面，也没有什么久别重逢的感觉。他们聊了一些琐事，然后王俊凯问千玺近几年有没有也要结婚的打算。

 

千玺摇了摇头，说他最近一直在操心他弟弟高考的事，没心思想别的那些有的没的。

 

王俊凯觉得这回答有点出乎意料。

 

“楠楠都那么大了你还管着他？”

 

“多大都得管。”千玺淡定地看着他，“高考很重要的，是人生的一块里程碑，咱们几个当年不也都是这么过来的。我这个当哥哥的当然得……”

 

王俊凯无奈地打断了他：“那你弟弟将来成年了，结婚生孩子什么的你都要管他？”

 

千玺也就思考了一秒钟，然后很果断地回答“管。”

 

王俊凯彻底服了，随后突然觉得有些羡慕。血缘的羁绊果然是最牢固的，只要千玺愿意，他可以管他弟弟一辈子。而如果没有这层血液里的关联，还能长久维持这种亲密关系的，他能想到的只有婚姻。

 

王俊凯若有所思，千玺看他之前那个服气的表情突然玩笑道：

 

“干嘛鄙视我，王源都这么大了你不也还管他。”

 

王俊凯没有反驳，只是半睁着眼睛盯着桌面，一边嘴角轻微拉扯出一个弧度。

 

“可是我不能管他一辈子。”

 

 

 

婚礼开始的那一刻，王俊凯一身笔挺黑色西装，庄重而帅气。

 

他站在红毯的尽头，手中拿着为王源准备好的戒指，听到婚礼进行曲在耳边奏响，随后空中洒满了玫瑰花瓣，口哨声和喝彩声此起彼伏。他隔着扬扬洒洒的花瓣雨，看到王源牵着新娘的手，从红毯的另一端朝这边走来。

 

王源穿着他挑选的那套白色礼服，头上肩上粘了不少白色花瓣，笑得幸福而满足。

 

王俊凯这时才第一次认真打量走在王源身边挽着他手臂的新娘，是个和他一样笑容干净长相可爱的女孩儿。心里有什么东西终于安然落地。

 

这一刻，有什么回忆远了，有什么现实近了。

 

对面的那对新人渐行渐近。亲密地重叠在一起的般配身影，隔着一层零落的飞花映在王俊凯的瞳孔里，好像终于让他看清了自己所有的不安与逃避。

 

过去的篇章突然在眼前重现。

 

记忆里繁花似锦春意盎然，她们说，我们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。

 

上台领奖前牵住你的手，好像就牵住了所有渴望已久的心愿。

 

冬天你围着一条长长的围巾，看着我唱“Are you my snowman？”，然后笑开了紧张纠结的眉眼。

 

简单的背景幕布前，我看着你唱着歌向我走来，那一刻我深信不疑，你的爱将与我同在。

 

他想起了很多很久以前的事，却想不起自己从什么时候起，把它们在心里埋葬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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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俊凯没想到自己居然在最关键的时候走了神，当他重新找回神思的时候，王源已经站在他面前，距离他一步之遥。

 

王俊凯赶忙去递手中的戒指，却突然发现自己两手空空。他慌忙去翻上衣的口袋，竟然同样一无所获。

 

手心冒出细密的汗，他一脸错愕地对上王源的眼睛，对方有些困惑地回看他。

 

然后王俊凯突然察觉了一丝不对劲，王源的脸似乎比现在年轻了许多。

 

已经多年不见的婴儿肥又重新回到他的脸上，使他的轮廓变得柔和，一下一下眨着的眼睛里闪烁着揉碎的星光。那张脸上挂着最后一丝稚气，像刚刚长大的少年，又或是涉世未深的青年。

 

王俊凯这才注意到耳边的音乐声早就停止了，宾客喝彩的嘈杂声音也凭空消失，地面上干净整洁，没有半点花瓣掉落的痕迹，原本铺在地上的红毯换成了洁白的大理石地面。而王源刚才手里牵着的那个人消失无踪。

 

王俊凯再次去看王源，他穿着一身白色的休闲T恤，外面配了件薄荷绿的马甲，而自己身上穿的不是黑色西服，而是一件天蓝色的帽衫。

 

他记得这是王源十八岁那年，公司给他录制生日特别节目时他们穿的那身服装。录制的场地和前一年自己过生日的那期在同一个地方，一间很大的，有着白色大理石地面的宴会厅。

 

有什么沉睡在角落里的回忆被唤醒。

 

 

 

那天晚上节目录到了十二点，直到王源的生日真正到来的一刻。

 

过程中布置了太多让人感动的环节，王源好几次鼻子发酸，索性还是忍住了没有哭。主持人倜傥他说“真的长大了啊，今年一滴眼泪都没掉。”

 

王源笑着说：“那是，以后我就是成年人了，要做一个坚强的男子汉。”

 

王俊凯当时默默地想，坚强的男子汉也未必就不能掉一滴眼泪，有这想法的人果然还是更像一个倔强的小孩。

 

录完节目后，王俊凯跟王源沿着河边往家走，深夜的道路上空无一人，靠路灯维持着仅有的光线。

 

王俊凯突然从兜里掏出一张叠得很整齐的纸，递给王源。

 

“这是啥？”王源瞪大了眼睛。

 

“信啊。”

 

“信不是刚才都在节目里念过了？”

 

“那都是配合节目念给别人听的，我真正想说的才不给他们听呢。”

 

河边的风轻吹，王俊凯兀自站在路边的石阶上转着圈，俊朗的脸上流露出得意的表情。

 

王源在他身旁的石阶上坐下，借着路灯昏黄的光线，开始读那封写了好几页的信。

 

他从来不知道王俊凯有这么大的耐心，愿意花那么多工夫给他写两封长信，即使是节目里念的那封，也足以见其用心。

 

他读着读着，快要忘记了时间，忘了自己在哪，只能感受到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暖意。

 

信的最后一段是这样的：

 

——王源，生日快乐。以前我一直觉得你是长不大的小孩，今天你十八岁了，我终于发自内心地承认，你长大了。去年我十八岁生日的时候，你对我说的每一句话我都还记得。今天我想对你说：谢谢你曾经陪我长大，以后我想陪你变老。

 

看到最后王源的眼泪啪嗒啪嗒地掉，吓得王俊凯赶紧凑过来跟他说：

 

“你哭啥子啊？别哭了别哭了，过生日你高兴点啊。”

 

然而并没有用，王源搂住他的脖子还是哭得抽抽搭搭。

 

王俊凯只好一边顺着他的后背，一边看着这个半小时前在节目里说自己要当坚强的男子汉的少年，此刻扑在自己怀里哭得像个孩子。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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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源看着王俊凯难以置信的表情，疑惑地问他：“你在找什么？”

 

王俊凯哑然失语。

 

静默的空气在他们之间缓慢流动。

 

风从房间一侧巨大的落地窗吹过来，摇曳了曾经，扰乱了梦境。

 

王源见他不说话，又向前走了一步。年轻了十岁的眉眼，占据了王俊凯所有的视线。

 

“王俊凯，你有话要对我说么？”

 

那个瞬间如同永恒。

 

王俊凯看着他，桃花眼中流露出比深情更为复杂的东西。

 

那道目光挣脱眼眶，化作河流在世间流淌了几个世纪，最后汇入无穷无尽的海洋。

 

王俊凯眨了下眼睛，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脸，最后只将手放在了他的头顶，轻轻抚过他柔软的发梢。

 

他什么都没说，又好像什么都说了。

 

那些情绪在他的眼中刹那盛开，又转瞬寂灭，最终隐匿了曾经存在过的痕迹。

 

 

 

耳畔的喧嚣重新响起，玫瑰花瓣漫天飘洒，落在王俊凯的脸上有轻盈的触感。

 

王源牵着新娘的手站在他面前，对着他绽开一个甜美的笑容。

 

王俊凯回以一个温柔的浅笑。

 

他上前一步拉过王源没牵着人的那只手，将装戒指的精美盒子放在他的手心，动作沉稳而优雅。

 

王源接过戒指盒，松开新娘的手，上前和王俊凯拥抱。

 

他搂着他的脊背，在他耳边轻声说：“一定要幸福。”

 

然后耳畔传来一声同样轻柔的“我会的，谢谢。”

 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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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俊凯站在离王源不远的位置，听着证婚人宣读结婚誓词。

 

“你愿意从今天起和这个人共度一生么？爱他，安慰他，尊重他，保护他，像你爱自己一样。不论他健康或患疾病，富有还是贫穷，始终忠诚于他，直到死亡将你们分离。”

 

远方的教堂传来几声钟声，隐约有白鸽振翅的声响在天空回荡。

 

就足够了吧。

 

你现在过得很好，所以我找不到理由改变这一切。

 

多年以后你会忘记。

 

忘记曾经，我们之间是否存在过那三个字的告白语。

 

然而我会记得。

 

我对你的爱，藏在最深的沉默里。

 

 

END.